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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众middot半夏麻三惹来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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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2020/10/27 16: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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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说《忘川之花》

是作家半夏选择了一个特异的家庭(处于云南边地往来于中缅经商的大贾之家),在特殊的时代(二战和后来的动乱)夫妻、妻妾之间的复杂关系来展开故事;用细腻的文笔娓娓道来,也就充满了柔情、伤感。

——军旅作家彭荆风

所谓忘川之花,即是曼陀罗,长篇小说《忘川之化》有着与曼陀罗花共同的气质,神秘、幽暗。这是依托于真实故事为背景的创作,男女主人公们近半个多世纪的情感纠隔、中缅联姻的情感故事与云南滇地独有的赶马调子、哭唱调子、白仙文化、施蛊术、玉文化等风俗交错相映,为读者带来了奇异、陌生化阅读效果。

——文学评论家张莉

忘川是横亘此岸彼岸间的一条遗忘之河,半夏用她心灵的文字让世界在数量的喧嚣中有了质量的稳定,使人间灵魂有了最后安顿的方向。

——作家葛水平

半夏大学学生物,受过理科思维训练,她更钟情于在似是而非的故事叙说中停顿、枝蔓旁逸、左顾右盼,让叙说者“我”与小说中的人物同呼吸共命运,把小说文本里面的内容,与外部叙说者的行踪叠加,组成比线型叙事更丰富的小说结构。这种效果让我想起了风雪弥漫中驶向远方的火车。《忘川之花》的叙述让故事呈现撕裂状态,使记忆出现破碎感,刚性的故事外壳得以软化并有所退隐,故事中人的情感及命运波折,因此得到突出。

——作家、《滇池》杂志主编张庆国

一段逝水,一符咒辞,一幅用稀释的鲜血点染而就的山野春花图——揉揉就碎,碾碾成灰,不留痕迹!一个民族面对重大牺牲时,也许只能以其广大、坚韧乃至琐屑、卑污来承受灾难。然而,收蓄痛苦的大地肌肤将报以未来时岁轮替的鲜花。这就是《忘川之花》予人的影像。

——作家、学者,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席黄尧

半夏是我在鲁院时期的同学,其性通透,友善同类,又是从生死边缘回来的人,我相信,对这个世界的体察和诉说,对人类不可能的飞翔与命中注定的坠落,她比我们更多一层看不见的羽翼。

——作家鲁敏

《忘川之花》短梗概

一个发生在滇西远征军抗战背景下的故事,两本旧护照串联出家族三代人的生离死别。旅居缅甸的爱国者爷爷忽然携缅甸奶奶带着任务回到阔别多年的故里腾冲,留守故乡的奶奶不愿家人再离散,偷藏两人护照,不料缅甸奶奶染上瘟疫客死异乡。爷爷的这个终身之痛,由我父亲和奶奶口述给我,“我”再用一种南方口齿把这一段前尘往事娓娓道来。“忘川”正是一条记忆与遗忘、生与死之间的河流。大历史洪流中日常生活的人性、人情之花有如那盛开在忘川畔的曼陀罗花绽放魅惑的异彩。活了99岁的奶奶向死而生,在最后把这个家族因战争离乱造成的国仇家恨用一种温情包容,彻底救赎。

麻三惹来的一桩烂事情

——节选自《忘川之花》

半夏

12

澜儿五六岁的那一年,许家马店的大院里发生过一件很瘆人的事。许老爷晓得后,着意把这事捂起来了。是麻三惹来的一桩烂事情。

那还是日本鬼佬打进腾冲来前几年发生的事了。麻三管着马店的具体事情。那一年的深秋,挨进冬月间的一个日子,天上的灰云低矮得叫人憋气,直压到东边高黎贡的山腰子上。那天一队大理鹤庆人的马帮来歇脚。

这条道上走来走去的马帮,一来二去地也熟悉了的,马老大那天兴起买了一只羊来宰了,升起火堆来烤了吃,还打了酒。有肉吃有酒喝,马老大便叫麻三去约些人来打跳锅庄。麻三应了,立马去邀得三四个街上平时跟自己熟络的汉子来凑热闹,一起喝酒吃羊肉。

赶马人哪,苦,出去一转太艰难,来回路上就得走上个两三个月。鹤庆马帮那天是从国外办了货回来。一路走来人疲马乏,准备在腾冲休整两日的,马老大手头舍得。酒喝得开怀,马老大性子野起来,两腿间那根闲了三个月的东西就有些不安逸。

想松活松活筋骨的马老大,拍出些银钱来叫麻三给他去街上找两个女人来。这类事麻三从前也干过,人家来住店,他从中帮人家牵下线,好办。

麻三那天也喝得半麻了,乐滋滋地应了就去办。

麻三刚跨出门槛,便差点跟一人影撞个满怀,天还没完全黑,定睛一看竟然是少奶奶。

少奶奶一般不会过这边来的,虽然两处隔着百十步路,她又不管马店的事。老爷突然又把腰椎闪了,玉兰那天过来,是老爷要找麻三过去给他按摩。不能弯腰不能坐躺,老太太给他按捏,他鬼吼呐叫地说按不到位疼死了。许老爷是个胖子,行动不利索,那老腰闪过好几回了,一闪着就非得趴下由麻三给他捏捏按按才行。麻三早已被许老爷培养成一个称心如意的推拿师了,力度合适,穴位摸得准。不巧,身边使唤得上的人都到马店这边来帮忙了,马店里来了一队鹤庆人的大马帮,有二十来号人,二十来匹骡马呢。玉兰只好崴着她的金莲小脚亲自过来喊麻三了。

冒失!你刹火地忙着去哪里?玉兰问道。

哦,哦,是玉兰妹子呀!你、你才是的,来这干吗?麻三退后两步,定睛看清是少奶奶。他从不喊她少奶奶,还是直呼名字的,也显得自己真是许家的人,是这少奶奶的叔子的身份。

来叫你,过那边去。老爷的腰扭着了,直撑撑的站不是,坐也不是。一直在哼叽呢,你快过去给他揉揉。

麻三面有难色,还没吭声,玉兰又问:咦,这头在干吗子?在打跳么?闹哄哄的!院场心烧起的一大堆火映照得周围红彤彤的,玉兰好奇,提脚便跨进门槛,想看个究竟。火堆边一些人在打跳,空气中除了浓郁的烤肉香,还混杂着些酒香,有个人正扯着干涩的嗓子吼赶马调调——

蜂子跟野花好上么,

春风么就是媒人。

男人和女人好上么,

我的山调调就是媒人。

对面过来的妹子么,

你那粉冬冬的脸么咯是给我来掐?

大磨盘一样的屁股么咯是给我来摸?

木瓜一样饱满的奶奶么咯是给我来揪?

火堆旁边那些赶马人轰地就笑。这方唱罢,那方就另从起头唱起别的调调,一个赛一个地滥俗。那调子像是直冲着玉兰唱的,玉兰听了羞愤难当,脸都歪扯了,憋得通红,狠瞅了一眼麻三转身就走。

马老大先就听见女人的说话声,不待麻三介绍进来的女人是许家少奶奶,便猴急地扑将过来,一把抱住玉兰就嘴巴子凑过去胡乱啃。

麻三立时就吓晕了,有点慌神,呆愣了一秒钟反应过来,上前去拉扯马老大。

大哥!我的亲大哥,使不得呀,她是我家少奶奶!不是给你找的女人!不是!

马老大借着酒胆,才不管不顾呢,他像一头野牛努着劲就把玉兰三下两下抵到了院门边一旮旯处。火堆边的男人看见,都野性勃发,唿哨着尖叫着起哄着瞧这出热闹。

麻三个头和力气完全不是马老大的对手,他急得尖声叫着家佣的名字:阿坤,阿德!胀干饭的?!刹火过来呀!

麻三唤他们上来帮他忙,胆小的家佣阿坤阿德哪敢过来?他们瞅瞅身后那些强悍野蛮的赶马人,生怕喝了酒吃了肉野猪般粗野的人喷着酒气一哄而上。

麻三不管不顾了,他灵机一动,一把抓住了马老大裆里翘着的东西,狠劲地捏了一把:你个狗鸡巴日的!你今天动着我家少奶奶一指头,你就莫想再在这道上走!老子说了给你去找女人的,她不是!

命根子被麻三用劲一捏,那男人立时疼得像被宰的猪,尖叫哀号出一大声来,手一松,放开玉兰,去护自己的裆。一个大汉子,疼得身子就往地上缩。

麻三真的使狠劲了,快把那家伙的蛋子捏瘪了,他看他萎了,才松开手。那个人疼得叫都叫不出来,脸色先是涨得通红,后来发乌,接着又失了血色地蜡白。他的弟兄们眼睁睁看着这突然发生的事,吓懵了,竟然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上来。

两眼圆睁着,吃了豹子胆的麻三一脸的麻子窝红得像鸡嗉子果一般,每个麻子窝窝都翻凸出来,赖刺刺的,两拳头握紧了要跟人拼命的样子。

两个年岁大的女帮佣,抖手抖脚地忙不迭过来扶了惊吓过度的少奶奶就往大门外走!也没人敢撵出门去。

玉兰一路哭着去了。

麻三的心扑通通地跳着,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但突然胸前一合十,给那些吃了肉喝了酒还傻愣着的赶马人打起拱作起揖来:各位大哥,失敬,失敬!我怕你们老大捅出乱子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才这样的。弟兄们以后还得在这条道上走,还得混饭吃!快把你们老大扶回屋里躺下吧,弟兄们,一个小误会,一个小误会哪,海涵海涵啊!

麻三开始收拾残局,但他眼睛滴溜着四处转,他使了眼色,在场的家佣和麻三约来的那些人全站在了麻三这边。麻三强撑着,腮帮上的筋一跳一跳的,牙巴骨锉出钢音来。

那伙鹤庆赶马人彻底萎缩了,没人敢出来承头,那阵式仿佛龙入浅滩遭虾袭,虎落平川遭狗咬。二十来号人都干瞪着眼。两边人一个向一个对峙着。一时间,只听见那堆火中噼啪作响的松蜜油爆裂的声音,只看见马老大咝咝地倒吸冷气,地上打着滚。

麻三心乱跳着,身子微微地打着战,但他硬是稳住了阵脚,清了两声嗓子,再次拿出一种地头蛇老大的架势,开了腔:各位大哥兄弟!听我麻三讲两句!老辈人说——草无根,随风跑,人无理,讲横话,牛闹心,拉横耙。我麻三今天是迫不得已,我先道个歉,对不起了!你们可晓得?那个女子是我家少奶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可是你们老大还是不管不顾!他搞毬错了!怪不得我,要怪就怪他!我门槛都还没跨出去,怎么就可能给他找来女人嘛?!今天我不使出这阴招,就要出大乱子!到时候,我看你们几个跟帮的小命也难毬保住!不要以为我是在敲簸箕吓麻雀!我明打明地跟你们说,我家老爷许祚桢是什么人?你们最好访访去!我家少奶奶的后家冯姓在这腾越坝子里又是什么人家?也访访去!晓得么?她家的兄弟都是这国民政府里有头有脸的人!当官的!吃皇粮的!她家几个哥都雄着呢,随便一个哥回乡来一转,县长老爷都点头哈腰地当他们的尾巴狗呢!

许祚桢不是什么人,小商人,冯家家业倒是更大些,玉兰的兄弟们也不是啥了不起的官人,是两个读书人文化人加一个商人。麻三说的是八竿子挨不着边际专门唬吓小鬼的话。冯玉兰她那两个外出求学的哥哥一个在武汉一个在上海,一个是大学堂里教书,一个在政府里做官,多年没回来了,在昆明的二哥是个大商人,有点钱,有钱便有点势,这腾越乡间的人倒是一向认为冯家是豪门旺户的。

麻三说上那一通话,胆子像癞蛤蟆打哈欠,口气撑得更大,他暗自想,江湖上混玩的就是哈口!这哈口哈住了那些外乡的赶马人,镇住他们了,不得胡来!

那边的人硬是没一个人再敢出来充狠,只好忍气吞声地把他们的老大扶了起来,往屋子里架。

这一惊吓,一个个醒了酒。马店的家佣们,在麻三眼色的指使下,也手勤脚快地帮衬着把马老大抬进屋,木盆木桶地端来了热水,递过洗脸帕子。

是夜,疲乏的赶马汉子们一个个都得到了麻三特别关照的烫水泡脚之款待,那热烫的泡脚水里抖了些草草药,既解乏除臭还杀癣止痒。那些汉子脚泡舒服了,先前的酒也喝够了,肉也大嚼了个饱,身子便一瘫软,一个个歪倒在铺上,一时扯起鼾声一片来。麻三又特别关照地叫家佣拿来三七根泡的舒筋活血的药酒,撬开那个马锅头的嘴巴,往里灌进些去,又细细吩咐了得力的一个佣人几句,然后叫人提了两桶水浇灭了院场中央的火堆。

马店这头算是暂时安宁下来。

13

到这时辰,麻三才长喘了口气,然后到灶间舀了瓢冷水咕嘟咕嘟地喝下,手抚着胸口,忙跌倒拐地紧着步子往那头去。麻三不晓得等着他的是个啥子局面,他的头皮发麻,麻得比他满脸的麻子窝窝还麻,想扯块棕披叶拿来包头呢。

进得院门,两种声音传来。

东边屋传来老爷子哼哼叽叽的呻吟,西边屋传来嘤嘤的抽泣声。这样子,麻三判断老太爷是晓得了先前发生的事了,他再是腰疼着,他也听得见玉兰在抽泣,何况玉兰是去喊麻三的。麻三不见来,倒由两个酱菜铺那头的女佣陪着回来了,还哭哭啼啼的。许老爷是没法子,腰闪着,趴在床上,不然他早就跳脚抹手地亲自过马店那边了。

到底发生了啥子事情?玉兰显然没掩饰今天这件事,她也没想着要掩饰,还委屈得越哭声音越大了。

老爷哼哼叽叽地叹息着,却动弹不得,他边哼着,嘴巴里边跟自己的老婆嘀咕着:发生么事情了?麻三怎么没过来?快给我去把那挨刀的麻子找来!给老子说个清楚!

老太太一急,要去,两个扶少奶奶回来的女佣脸上一副怕死了的表情,上来挡着,拖着老太太不让她出去,神情慌乱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一个反应快些的女佣撒了谎:少奶奶被马店那边看家的大黄狗吓了一下,她平时不去那边,那只恶狗不认得她,突然蹿出,吓着她一下。麻三哥让我们先扶少奶奶回来,说是那头安顿好就立马过来的。

女佣不那么讲,老太太就会差她过去叫麻三,她俩可不敢去。那架势,还不晓得乱成啥样子了呢,哪还敢再踅回去!前些年这坝子里有户开马店的黄姓人家,不晓得咋惹着路过的一队巍山人的马帮,一把火就烧了黄家马店。黄家的营生从此没再缓过气来。

送玉兰回来的那两个女佣阻止了老太太,立马就缩进玉兰那屋陪侍着她,安慰着她。

大庭广众之下,一个尊贵的少奶奶被人侮辱,她不哭着那也就怪了,这也是她此时此景要有的一种矜持吧?

麻三当然先得去老爷那间屋,老爷的哼哼声似是比从前任何一次闪着腰都更疼些。

阿大!大妈!我来了,我来给阿大拿捏拿捏,阿大腰一疼就服我来整来弄呢。

麻三试探着,小声小气地趋到老太爷的床前。

哼,滚开!玉兰咋个没把你叫来,你干么子去了?!老子都使不动你了?!玉兰才是去叫个你,不见你来,她倒号着回来了,号得歇都歇不下来,说!到底咋个了?!

老太太正拿了一块软布,蘸了一枝蒿及虎骨泡的药酒,在给老爷揉着腰部。老爷趴卧在床上,那嘴巴里挤出来的话却不松巴,自有一股子威严挟裹着。

屋里那药酒的怪味刺鼻,麻三没忍住连打了一串喷嚏。

阿大,是我不好,今天那伙狗日的鹤庆人说,要在店里歇两天脚,买了一只羊来在那头杀吃,吃肉喝酒,升火打跳。马老大酒喝多毬了,要我到街上给他找女人,我还没跨出门槛,玉兰妹子恰好进门来叫我,说阿大闪着腰了。可能是里面的热闹吸引了玉兰妹子,她好奇地要进去看一眼,哪防那个贼日的马老大借着酒劲朝妹子扑来……今天、今天不是我狠劲地捏了他腿间那根东西,他还不会放开妹子。可能那个畜生养的以为我玉兰妹子是我给他找来的女人,酒又喝得二麻二麻的了,二十来号人差不多整下两坛子酒了。我玉兰妹子就被吓着了……阿大,你老人家挨我说过——桶漏水漏干,船漏水倒满,吹火吹个燃,吹灯吹个灭,现在,那边已经被我摆平了,熄了火,那伙鹤庆人现在都吹了灯,像猪一样地软瘫在铺上了,彻底歇、歇火了。啊……啊嚏!

拉着衣袖口抹了一串喷嚏带出的眼泪鼻涕,麻三卟嗵一声跪在了老爷的床前。

麻三那日真是超水平发挥了他处置事情的能力,他口齿伶俐地拿捏着轻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抖了个大概。

说得轻巧!那你妹子咋个到现在还哭不歇?告诉过你——放屁只能瞒响不能瞒臭,你学会蒙我了?!你要是蒙着我,老子剪了你舌头!你只小瘟鸡,差不多被你家老大抬出门喂狗吃了,不是老子可怜你,给你一条小命活么,你还有今天?你给老子讲清楚,那畜生到底怎么了玉兰?!我劁了他!

廊檐水点点滴旧窝,扁担挑水两头都塌。麻三得罪了玉兰,开罪了阿大,麻三的心就被阿大的狠话戳得心窝子憋着疼。性情温厚的老太太伸手扯了麻三起来,努嘴挤眼地示意他给老爷子推拿,然后去了西头那屋。

麻三忙起了身,倒了一点药酒在掌心搓开,快速地相互搓擦,手一热便贴到老爷的腰部,按捏起来。

阿大从前不曾这样臭骂过麻三。麻三憋屈,眼皮子耷拉着,头半垂着,吞咽下两口唾沫,不吭声了,只用两手认真细致地给老爷的腰背部作推拿。

好一会儿才叹道:阿大,唉,说真格的,我咋个敢蒙阿大呀?阿大你给了我一条活命,给我饭吃给我衣穿,我把你当我的亲爹,你把我当亲儿子对待,我心头肚子头都晓得啊,我对天起誓:我要是说着假话么,任你剪我的舌头任你剔我的脚筋,然后把我丢到大盈江里喂江鱼得了。今天,真没有生出什么大岔子来,那个畜生酒喝多了,朝着玉兰妹子扑过来,我拼了命去挡,他还拉扯,我就伸手捏住他的鸡巴毬了。真的,可能都把他鸡巴捏废掉了。他那伙人还想冲上来,我一横,两句话就唬住他们了。我说,你们的脑壳想吃枪子了?生点数的脑壳子没肿胀的想想清楚!那伙人还就真的尿毬掉了。玉兰妹子一向娇贵,从来没见识过这类野蛮人,受了些许惊吓。放心,妹子一样事没有,阿大,要怪就怪我,我甘愿受你罚,任阿大拿刀剐拿刀剜,真格的!

麻三的手法真是管用,他给老爷揉捻按摩了一会儿,老爷就不再哼叽了。后来趴着的他竟然说:扶我起来,我有话要讲。

嘿,麻三扶他起了床,老爷就没事人似地站着缓缓扭了两下腰。他使麻三去给他点一锅烟,说是要吸两口。

老太太一旁忙着把茶也沏好了,麻三点好烟锅递给老爷,便扶着他堂屋头太师椅那坐下,点了一盏油灯外还又再点了两支烛火。堂屋头比平日间光亮了好些。

老爷努嘴一示意,老太太去唤了玉兰出来。玉兰的哭声倒是歇了,但一直还手里捏着一块丝帕在抹眼角。她在老太太一旁麻三抬来的椅子上坐下来,那两个女佣退朝一边低头站立。

老爷咳嗽两声,咯出一口痰,麻三忙递过草纸给他接了。老爷又悠悠抬起茶盅喝下一口茶,这才一字一顿地开腔:今日间这件事么,方才德顺已经详细说了,你们也都在场看见了。少奶奶受了些惊吓,明天去抓两副安神的中药来煨,给少奶奶压压惊静静心,家头也可拿紫糯米炖红豆,熬稀饭,给她滋补一下。

说着,老爷怜爱地瞟一眼抹泪的儿媳。收回视线,抽两口烟,眼睛望向外头,接着说:赶马人,都是些什么人?全是江湖上混生计活口的蛮子!粗野放荡的下三滥!不就想趁着酒劲占点便宜么?德顺出来阻止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们下去后给在场的人都打招呼,谁要是出门去乱嚼舌头,让我许某人听见了,决不饶恕!今天晚上,德顺你给我去那头守着,约上些能办事情的兄弟,每人都事先给数些钱两揣起。没事当然好,但真再闹出什么绊皮事来么,就要脚手反应比他们快!听见没有?他们老大酒醒了咽不下那口气,想闹事的话,麻烦就大了!万不得已,得安排人飞跑到城北请董老二的人来,就说是许祚桢亲请。德顺!你听清楚了没有?今晚眼睛别给我合上,最好是睁圆喽!

14

第二天,晌午过了,太阳当头了,马店里还悄静着,点水雀在院场心翘着尾巴一跳一跳地闲庭信步,糕点铺那头只有炉子里添柴时火苗子蹿出来,酱菜铺那边的几只大绿头苍蝇嗡嗡地飞着叫着,人的声气竟然一丝丝都听不见。

没听见什么动静。许老爷又递话传来麻三,叫他宰了三只公鸡煨汤的煨汤,黄焖的黄焖,说是款待鹤庆人。麻三说公鸡留着抱母鸡,让母鸡多下蛋,多踩蛋,抱小鸡,有两只公鸡才开叫的,另外一只大公鸡养老了,雄得很,宰了可惜,要不就宰两只肥阉鸡?许老爷说,我让你咋个办就咋个办,你懂个屁!上个没鸡冠子的阉鸡头不又引得人家心头不滑爽?麻三就小跑着去张罗了。

下晚,许老爷由麻三请来的拜把兄弟一边一个护着亲自到马店转了一圈。客客气气地与马老大寒暄起来。嘛事没有的样子,和气成一片。

许老爷叫人倒了两碗酒来,硬跟那个缩在一把藤圈椅里萎塌塌地戴顶小瓜皮帽的马老大干起酒来。

许老爷对一旁酙酒的麻三说:咋那么笨?!办不来事情噶?做什么都苍蝇搓脚一样地慢,还不把那大公鸡头完完整整地敬献给这位大哥!赶马人不容易哪,经年累月的,一条独路上来来去去,风风雨雨不说了,这江湖上淘生活的有谁容易?就奔个活路啊。赶马人路上都走在明处,那些土匪蟊贼、洪水猛兽、瘟病障疠都躲在暗处。一路上要经历多少沟坎?从腾冲坝子到大理到鹤庆,此去还得翻过高黎贡渡过大怒江,不容易哪不容易。啊么哟!我随便扳着指头数数,回到家总还得走上个把月吧?

鹤庆马帮的老大不接话,雄不起来了。全因被捏软了那命根?

老爷见马锅头脸色菜绿,说道:兄弟,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让我家德顺去请我们这地盘上最有名望的医师来给你看看?我祖上有个叔公是开医馆的,他老人家时时嘴边说的是“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勿避险岖”。讲的是给人治病的医生看见人家生病难受,就要像自己也难受一样,将心比心,体察人家的疼痛,要悬壶济世,帮人家驱辟掉凶险和不顺。我这辈子不长进,没学成医,只好盘点小生意,倒是也浮皮潦草地懂点养生之道,老大在我家马店里好生盘桓些日子,养精蓄锐。一路走过来,人困马乏的,得攒足气力了才好上路哪!

麻三趁老爷跟那马老大谝闲话,舀了一大钵头黄澄澄的鸡汤鸡肉端过来,说是请老爷坐下一起吃晚饭。老爷摇着手说:德顺,你陪大家吃就是,今天我要外出做客,很是不巧啊,县太爷的兄弟从省城回来省亲,请我去府上作个陪!这边就失陪了!失陪了!这鸡汤还请这位老大好生喝下。补气壮阳的鸡汤!嗯,香啊。

马锅头脸上的表情一直讪讪的,不知如何是好,只点头应着。与此同时,马老大强打起精神擗手指关节,右手擗左手的,左手擗右手的,擗得“咔巴咔巴”响,很是别扭。

临了,许老爷丢下话:德顺,你过那边去找你大妈取些三七粉过来,拿鸡汤给这位大哥渡下去,得补补精气才是。三七是最好的提气血、通经络的补药。等一下,把鸡骨头一副完整地留存着,找位神汉来为大哥他们占个鸡卦,看个吉凶。吉相就好,若有不祥,你就着让神汉给做下法事,驱驱撵撵恶鬼。赶马人一路都得护惜身家性命的。听见没?请神汉做法事先挂着账,不准客人出钱,过后我来开钱,听清没有?!

马老大虽然一直板着脸,但也只好顺势讲些礼数,勉强起身拱手送许老太爷,那腰杆硬没抻直。

麻三耳朵竖直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四下瞧着,暗地里却把自家老爷佩服死喽。

那伙人在许家的马店里又住了一夜,匆匆上路了。

15

麻三逗惹出那么桩事情时,还是天下太平着的时候。当年,日本人还没挑起太平洋战争。

咦呀,那时候,腾冲坝子里的黎民百姓的小日子过得硬是滋润舒坦了。麻三后来回想起那日子,会有个臆想,那时自己就仿踩着高黎贡山尖尖上那些云朵的仙人一样,爱咋个就咋个,咋好在就咋好在,硬是安逸了。坝子里的腾冲城是个什么地方?东边有飞凤山,西边有宝凤山,南边有来凤山,北边有高良山,这些山拱卫着保护着它呀,凤凰都围团了飞的好地盘哪!

没想到世事难料,日本人打进来了,跟着阿大一家逃难来到保山城,腾冲回不去了。没两年,老太爷死了,现在老太太也死了。麻三觉得这许家他最亲的人也就剩下大太太玉兰了。

德昌的缅甸婆娘也死了,可他还是不拢玉兰过,他到底要搞哪样名堂?

天下这般般好的女人有几个?玉兰才是真正命苦人哪!倘若玉兰是他麻三的女人么,他会怎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啊!可惜麻三没这个命啊,而有这个命的人不把她当宝啊,偏偏还轻慢她。麻三很见不惯德昌,见不惯就起了怨恨。

德昌越来越少回家,回家了,吃饭也不拢桌子边,一家人不团着吃饭,这叫哪门子事啊?

这日子还有望头么?这所房子的男主人是许德昌,不是麻三啊。

麻三自觉多余,人就萎了,蔫不拉叽,天天火膛边偎着,咂两嘴烟锅,灶灰里焐一把蚕豆,下老酒吃。常常就咕两口老酒哼段小调儿——

火镰打火火星飞,哥哥怜玉玉兰亏,好比阳雀离了伴,一天更比一天萎。

大路长长冒黄灰,好茶没有好水煨。好妻没有好夫配,好比香炉焐冷灰。

麻三不得出去走动,不得了解些天下事,人便憋得脑子也木了,精气神泄了一半,表情生锈动作迟钝,话也少多了。

半夏,原名杨鸿雁,云南人。年毕业于云南大学生物系。供职媒体,高级编辑。中国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七届高研班学员。

致力于长篇小说及自然人文随笔创作。长篇小说《心上虫草》《活色余欢》由广州花城出版社发行。写文革的长篇小说《铅灰暗红》刊发于年第3期《芳草》。城市题材小说《潦草的痛》发于《小说月报·原创版》,百花文艺出版社发单行本。《忘川之花》发于《十月》年长篇小说5期,年8月由上海文汇出版社发行。曾在《凤凰周刊》《中国妇女报》等报刊写专栏。

怀着对人世间的悲悯和爱写作,认为写作要回到人的处境。

曾获得首届老舍散文奖优秀作品奖、边疆文学奖、昆明市文艺茶花奖银奖、昆明文学年会奖、云南省四个一批文艺新人奖、云南省德艺双馨青年作家奖等。

这里一切真实,所有作家、艺术家均系一一约来;所有作品,均经作家本人授权。拒绝嚣闹的吹牛逼式的评论,努力打捞淹没于文学垃圾中的真正好作品。

风骨、诚信,世间仍存;品质、文本,乃在小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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